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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女人,好难——在2021的华语影视里

李冰草 陀螺电影 2022-06-29



相信关注华语影视的读者们都能感受到,这几年不论是剧集还是电影,女性相关题材越来越多——但是不是只要有了“女性”这个标签,观众就会买账?


一部女性题材影视,是在吃时代的快餐红利,还是真的下了功夫挖掘“女性”这张标签背后的深度,其实不难分辨。好的女性角色,即使不打“女性”这张牌,也会被人看见;而为“女性”而“女性”的作品,也常常被人识破其不够真诚的创作动机。


/ 关注独居女性安全的《门锁》票房过亿,

但并没有收获太多好评


如今的华语世界需要什么样的女性角色?这是我们今天想聊的话题,从三部今年收获了高口碑和高人气的华语剧集/综艺谈起——


甜宠网剧《我的巴比伦恋人》、台剧《俗女养成记》第二季和离婚综艺《再见爱人》。



就单部作品而言,已经有很多文章尝试从各种角度进行分析,但笔者希望通过对比“华语女性角色”的方式把这三部作品串联起来。


文章里可能会有很多主观感受,实在不能代表“所有女性观众”的感受,但无意冒犯,望理解。



先谈网剧《我的巴比伦恋人》,它的市场定位是甜宠剧,而“甜宠”这两个字基本与美学类型不搭边了,它意在择定受众,目的性非常明确,本身也有方便盖章推销的附属功能,其本质是做一部“产品”,而非“作品”。


虽然存在很多尴尬的“发糖”行为,以及带有情感博主语感的台词,但与很多无脑甜宠剧相比,它还是加入了不少新鲜的东西,围绕着单一的故事主线反复玩活儿,把不那么合理的人物冲突和剧情发展搞得再荒诞一点。


/ 《我的巴比伦恋人》导演周楠谈创作


《我的巴比伦恋人》里有三个女性角色:陈美如、姜惠贞和九天龙女。


她们分别代表了三种类型的女性情感需求,也是女性观众开启虚拟恋情模式的三个入口。


因为陈美如那本写下爱情幻想的童年日记,成年后的陈美如和姜惠贞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真命天子,作为被陈美如嫉妒和惩罚对象的九天龙女也得到了痴情男子段水流。


/ 《我的巴比伦恋人》截图


不计代价的单向付出是甜宠剧的惯用诱饵,用网络流行语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舔”。《我的巴比伦恋人》就是在洋溢着“被理想型追逐却装作无事发生”的故事情节中开始的,目的是让观众来一次猛烈的晕糖体验。


三个女性角色最终都陷入了恋爱状态,她们需要在情节里反复确认爱的存在,而且在前期有着相当强烈的“驯服”欲望。


/ 《我的巴比伦恋人》截图


随着剧情的推进,她们的自我牺牲精神被唤醒,陈美如为了爱情甘愿献祭自己,九天龙女和姜惠贞也从被疯狂讨好的高冷角色晋级为见证并分赃伟大爱情故事的“烈女”。


观看这部剧(以及弹幕),我发觉观众想在角色身上找到“为爱牺牲的理由”。


当理由足够充分,即是说投射欲望的对象不断印证了你的判断,通过了你的考验,且持续符合你赐予ta的预期……一旦积累到足量,观众在心理上准备妥当,就可以做出回应了。就像图中这类自言自语式的台词,都是想要击倒不自信和踟蹰不前的强烈心理暗示。


/ 《我的巴比伦恋人》截图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这里绝非讽刺其台词“低级”或是不该存在,这样的输出有其存在意义,因为“浅白的内容输入”符合部分观众的快节奏生活和惯性需求。一部剧即是由理性和感性交织的附属品,它和一支烟或一杯酒没有区别,不必用“廉价”与否来下价值判断。


/ 《我的巴比伦恋人》截图


归根结底,看甜宠剧的人也带着潜在目的,其终极欲求是以极端方式证明自己有“爱的能力”。


这类剧不涉及根本矛盾,只是解决矛盾带来的情绪,陈美如这样的角色就像是女性观众难以割舍的幻肢,观众看完它再回到现实生活,仍然不会与亲密关系适配。


/ 《我的巴比伦恋人》截图


此外,甜宠剧还有一个特点,即安全的情感表达和道德补偿。


如果每一次的心理暗示都会得到应声,观众的体验会非常舒适,因为角色为情感做出的牺牲在剧中得到了充足的肯定,这样即便ta在情感里被背叛,或是付出了更多,也有公道的道德补偿。可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是有体会的,亏了就是亏了,它带给当事人的是隐蔽的、难以启齿的羞耻感,因为没有人会肯定你心甘情愿的牺牲。


所以女性观众追求的绝不只有伟大的爱情和完美的爱情,还有“公平的爱情”。


/ 《我的巴比伦恋人》截图


就像陈美如在情感态度上的迅速升级,当她开始严肃对待魔幻的经历,整个人的状态近乎“禅定”,她向童年的自己道歉,以很释然的姿态向慕容杰伦和别人表达爱。


别人觉得自己欠了陈美如,但陈美如却觉得公平且有意义。


此时观众在心理上与陈美如同频了,他们知道女主角不会真的缺席,知道这是虚构的剧情,但还是会被公平交易带来的尊严感所俘虏。


/ 《我的巴比伦恋人》截图


编剧了解女性观众的心理,所以它继承了老偶像剧的部分基因,即毫无保留的、脱离现实问题的情感交易,把角色的复杂情绪反复提炼为一个虚假需求,然后提供与现实完全脱节的补偿。某种程度上,很像是针对老年消费群体鸡肋却花样百出的保健品。


但为什么说这部剧至少是一个好的“甜宠典范”?因为它足够聪明和与时俱进,它提升了女性需求的等级,给予叙事上的主导权,淡化女性观众关于“情感需求”层面的羞耻感。


/ 《我的巴比伦恋人》截图


可惜讽刺的是,最后这部剧重新拿回了主流价值观,还是要一夫一妻,永远忠贞。包括这部剧那句出圈的台词“情到浓时,共赴巫山”,编剧借陈美如之口直接传递——“共赴巫山,指的就是结婚”,这就是后话了。


所以说,剧中的“情感历练”最终基本是虚伪而无效的,虚伪在于换汤不换药,无效在于对观众的现实生活毫无裨益,这些女性角色带来的是自我升华的幻觉,而且观众在下个月还需要另一个陈美如,另一部剧,另一次跌宕起伏,年复一年地喂养关于爱情的瘾症。这是最可惜的地方。


但如果单从女性焦虑的切入点去看,《我的巴比伦恋人》和《俗女养成记》是没有太大差别的。



和陈美如一样,《俗女养成记》的女主角陈嘉玲也是在职场里迷惘,表面光鲜背地里丧到爆的女性,这两部剧的框架里也都塞满了令女性伤感而缺乏安全感的共同经历。


陈嘉玲在前男友婚礼上喝醉了耍酒疯,陈美如带着慕容杰伦出现在儿时暗恋对象的婚礼上,此外还有社交恐惧,无能而傲慢的男性领导……她们都需要反复经历崩溃和愈合的流程。


不过与之相较,《俗女养成记》是更加实用的良药,因为陈嘉玲这个角色更复杂,她的人生困境并不被爱情主导。


/ 《俗女养成记》截图


而《我的巴比伦恋人》是基于虚构的文本,“她们”的功能性刚好止于“对爱情的需求”。


陈嘉玲故事的受众是要更广泛的,她不只是“大龄未婚、事业中断、恐婚恐育”等标签的代言人,这部剧是从一个女性视角去看待更全面的人生经验,观众会更享受“逐渐捡回珍贵之物”的过程,而不满足于纯粹的发泄。


/ 《俗女养成记》截图


事实上,《俗女养成记》的女性经验在各个维度呈现一种弥合和趋势。


通过陈嘉玲,很容易发觉那些被不同生活阶段割裂的“自我的碎片”是可以共存的,所以陈嘉玲的任何选择和人生转折点都没有被过度戏剧化成某种危机。此处仅举例前两季里最颠覆的一处就足够了——即陈嘉玲最终还是准备迎接一个小生命,从不婚主义到大龄产子,很多观众对陈嘉玲的决定感到失望,认为她背叛了自己。


但《俗女养成记》其实从未借用陈嘉玲为观众提供任何人生建议,它只是在试探和观察一个女性在战战兢兢的选择之外还能有多少可能性。


/ 《俗女养成记》截图


此外,不只有陈嘉玲的女性经验在弥合,她和妈妈以及阿婆之间那些共通的女性经验也在弥合,这一点尤为重要,因为它让陈嘉玲摆脱了孤岛式的自怜自艾。


陈嘉玲失业后重新参加考试转行做了导游,她妈妈在退休之后偷偷学了英语考了驾照,在被家庭箍住的几十年里,她的妈妈和阿婆也都面对过“不被需要的恐惧”和“太被需要的自我压抑”。


/ 《俗女养成记》截图


包括陈嘉玲生孩子的时候,也是将她和母亲的女性经验放在一起,这时哪怕是孩子的父亲也是焦虑的局外人,如果你说国产剧能做到这一点,我是不太相信的。所以在这部剧,被融合的女性经验共同描画了一个细节越来越丰满的女性肖像,“她”的兼容性是极强的。


换句话说,更复杂的《俗女养成记》是通过“重整过去的现实”来找到新的个体价值,反观《我的巴比伦恋人》,它是通过“重拾过去的幻想”来平复现下的灰心丧气。


/ 《俗女养成记》截图


如果说还有一种类型的女性角色,有一个人非常合适,她就是《再见,爱人》里的郭柯宇。


在这档综艺节目的三位女嘉宾中,郭柯宇是最有层次和质感的,她介于真实和虚构之间,是非常值得被不断探讨和解读的“女性角色”。



郭柯宇本人的经历可以说是相当丰富了,婚前演过电影拿过顶级奖项,还组过乐队,想叛逆就叛逆,厌倦了叛逆也能重新来过,但这毕竟是个谈论“婚姻和情感”的节目,大多数被展示的细节还是基于她和前夫章贺的情感的。


/ 综艺《再见,爱人》


可尽管如此,郭柯宇仍然令人印象深刻,因为她有一个绝对独立的自我,这意味着她根本不需要一扇门来接纳外来的评价体系。


与陈美如和陈嘉玲相比,郭柯宇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天赋,当然,这种比较并不公平,因为前两者是纯粹的虚构的角色,而郭柯宇在综艺里展现的是半虚构的自己。


/ 郭柯宇和她的“追星族”乐队


但如果把“郭柯宇”纳入到这个比较体系,会发现她在“享用个人经验”这一层面,拥有着绝对的主动权。


她的“生动”在某种程度上来自对自我表达的要求,比如她讲述故事的口吻并不是平铺直叙的家长里短,而是在内心经过数次裁剪而生成的“被她接纳的版本”。



而且她的审美观和价值观通过艺术性的栽培方式不断生长,进而践行在郭柯宇自己身上,这就产生了一种神奇的现象,好像别人与她之间永远隔着一个“郭柯宇的作品”,而这个作品同样顺延了她的真实,成为她的一部分。


我擅自揣测,在节目中展现出的她和章贺的“无法沟通”的背后,多多少少受了这部分的影响,章贺感受不到郭柯宇对他的掌控,而掌控在亲密关系里象征着一种需求,可是郭柯宇放弃的不只是章贺,她还放弃了对周围世界的掌控。


/ 综艺《再见,爱人》


郭柯宇的掌控欲望是向内的,这是一种可以“随意调用现实和幻想”来创造自我的能力。也就是说,在这部看似“真人秀”的综艺里,从观众的角度来看,郭柯宇可以不只是一个女性“角色”,还是自己的编剧和导演。


或许,无论是陈美如、陈嘉玲、郭柯宇,还是许多其他让人印象深刻的华语女性角色,都无法逃脱成为观众心理投射对象的命运。


这篇文章并不是要搞出一条鄙视链,把这些女性角色和自我代入到角色里的观众进行划分——不论是代入的观众,还是被代入的角色,都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我想要挖出“她们”之间的相似性,那就是对“从当下逃逸”的需求,这些作品都是在塑造一个可供“逃逸”的空间,这个词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寻求”,我想这两个词才是女性角色和女性观众最真实的心理暗示,也是女性题材影视可以探索的一个好方向。


我始终很难忘记《再见爱人》豆瓣页面里的一条高赞短评:“中国女人已经走进新时代,中国男性还活在对旧式婚姻的古老期待里。“


可能可以类比的是,我们的观众们(不论性别)都在逐渐认识一个新的世界,或是产生了对新认识的需求,而ta们观看的影视作品,是不是也应该不止从包装上,也要在本质上跟上这样的需求?









/THE END









女人自己的房间,伍尔夫用于写作,圣母用于交媾


包法利夫人双十一买什么


廉价陈旧烂俗猎奇还厌女?被嫌弃的「神作」真这么糟糕?


我是娘炮,你是吗?


天边一朵(临时的)云


为什么今天的爱情片变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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